天空阴暗,大地无尽的萧条。
蟾宫玉寒绝望地着看那三个光团自远方慢慢接近。
紫、苍、金三色柔和地交织在一起,庄严而祥和。然而照射在这女子**的肌肤上,却灼出道道伤痕,腾起青烟。
蟾宫艰难地喘息着,暗红的液体从她的口中滴下,落在她起伏不定的胸膛上。万刀结成森林,将她裹在当中。一对剑羽双翼横向展开,将三个男孩护在身后,抵挡着灼人的光芒。
三个幼小的男孩拉着手,围扑在女子背后。他们的身体在颤抖,但他们的泪水却不是因为恐惧。
“让我去,姐上,我跟他们拼了!”他的声音中充满恨意。
“大家不要分散啊!”他死死地抓着另两个男孩的手。
“姐姐,姐姐,姐姐……”他最紧地抱在女子的身上。
目光于三个可爱的弟弟身上一番流连,蟾宫用两片巨大的剑翼将三个孩子严实地包裹了起来,任他们如何哭喊捶打,也一点声音都传不出了。
“至少要保住弟弟们。”
蟾宫擦擦嘴角的血迹,发狠地笑了一下,神情顿时又变得桀骜起来,昂头指向从天而降的祥光:“神、仙、佛三界联手,才打出这样的战绩,未免太令本宫失望了。”
在这片荒芜、漆黑、布满死者血肉的战场上,魔主·蟾宫玉寒仍然屹立着。
“魔物!还敢猖狂!”怒斥从紫色光芒中响起,一把飞剑急速直取伤痕累累的魔主。围绕蟾宫的刀林闻风乱搅,将那飞剑卷碎成几点散乱的紫色。
蟾宫惬意地抖抖黑长的发丝。身上的伤痕迅速地愈合着,与那新出的灼伤反复争夺着每一寸肌肤:“就算你们三个把本宫围在这里,又能怎样?等本宫的伤势愈合了,突围只是易如反掌。”
蓝色的光芒一散,一位气度温文尔雅的蓝衣剑者现身在一条雄伟的水龙之上:“你的军势已经完全溃败了,这次是你输了。我们的援军马上就要包围这里了,你无路可逃。”
水龙将身一抖,细雨透过刀林,落在干枯的大地上。干裂的土地如得了生命般渐渐愈合。
“你们能从本宫手里赢下的,仅此一战而已。”
那仅存金、紫两色的光芒不再能明显伤及蟾宫的躯体。黑色的发丝像植物般在蟾宫身上蔓延,沿着她曼妙的曲线织成一件黑色的薄衣,取代了她身上残破不堪的衣装。
金色的光芒大盛,在焦黑的大地上铺下了一层金毯。一缕青翠自土中鼓出,在金光的呵护下,瞬间长成了寸余长的青草。光芒腾远,随之在大地上抖开一层绿色的海洋,将尸体与污秽掩埋。奄奄一息的大地重新绽放了生机。
“轮回有数,因果定论。蟾宫魔主,你妄造杀孽,罪业深重,此生难逃恶报。然而你的三个弟弟无辜。本座可以保证他们三个不会因你受到牵连,希望你能放弃抵抗。”
蟾宫盯着那团金色的光芒,不屑地一笑:“须弥小妮,你的意思,是要用弟弟们要挟本宫吗?”
桂霭须弥自金光中显出宏伟法身。千只妙手似菊花瓣般盛开,每手或捻法诀,或持法器。无尽威严中,一双慈目垂下:“非是要挟,而是感化。本座与水神靖海、剑仙孤辰各收养一人,叫他们忘记此生仇怨,皈依善终,你看如何?”
蟾宫还未答言,紫光中剑仙孤辰现身,手握紫色宝剑,足踏剑光,花白须发皆炸,怒道:“菩萨,斩草除根!留这几个祸害报灭族之仇么?”
水龙上的水神靖海冷冷道:“那么但凭仙长宝剑,斩那几个无力抵抗的孩童。”
桂霭须弥法音嘹亮:“今魔主虽然势穷力孤,但若奋力反抗,必定再添无数杀戮。我已然杀业焚身,当坠地狱。你却是修仙了道之人,何不以善念积此功德,了却这无尽的仇恨呢?”
“这……”孤辰一时哑口。
桂霭须弥又问蟾宫:“魔主,你意下如何呢?”
伴随着桂霭须弥的平声询问,三界联军声势如雷,向此处席卷而来。
蟾宫环视了这令人绝望的战场后,终于收起了那居高临下的态度:“须弥,如果你真心愿意照顾本宫这三个无辜的亲人的话,本宫可以考虑与你谈和。”
剑羽中被封闭住的三个男孩搞不清外面的发生了什么,但心中极速聚集起来的不安使他们更加激烈地捶打着牢笼,用尽全力的抗议者、呼喊着、哀求着。
“原谅姐姐吧。”蟾宫毫不理会亲人们的意愿,继续着刚才的谈判,“可本宫怎么确定你们不会食言?”
桂霭须弥合十了千手中最前面的两只,谦敬地闭上双目:“出家人不打诳语。相信以水神与剑仙的名望,他们也万无食言之理。”
靖海收敛了全部杀气,语音庄重:“你若就此投降,我甚至可以担保你的安全,何况是这三个孩子。”
孤辰气哼哼道:“本仙不杀无力还手之人。”
蟾宫摇摇头:“信不过哪。本宫立个诅咒如何?若是本宫就此放弃抵抗,你三族再加害本宫的三个弟弟,集幕天权、祸灭天刻、苍渊天来,便叫太荒受七大诅咒——江河成血、天雨流火、黑炎焚阳、死者苏醒、红蝶嗜骨、神器失效、魔变蔓延。”
桂霭须弥微微颔首,目视水神、剑仙。
水神双目一暝,暂时默不作声。
剑仙则是连连摇头,立场鲜明:“你这诅咒也太狠了。”
这情形早在意料之中。蟾宫冷笑一下,身上黑光大盛。凌厉的电光旋绕着她的身周,耀得她冷笑着的面容妖异而绚烂。整个太荒大陆剧烈地震动起来。青草覆盖的大地再次荒芜枯萎,显出贫瘠污秽的本来面目。天幕仿佛被一股极强的力量生生剖开,从伤口向两侧痛苦地翻卷着。飓风凌厉。
“末日神禁?”靖海眉头一颦。
孤辰则更是惊得额头泛出冷汗。
五十年前,蟾宫玉寒的父亲——魔皇“灭神森楼”便是用这招毁灭了整个世界。
蟾宫的身姿挺拔,目光凄厉:“如果我要强行突围,恐怕不能保全我这三个弟弟。那我也不愿独生,不如就散尽毕生功力拉着整个太荒陪葬。这回看谁还有能力来修复太荒?”
靖海闭目一叹:“蟾宫,我早已答应你,你又何必以死相逼呢?”
孤辰掣剑在手,怒目瞪视蟾宫,剑尖直指蟾宫心窝。现在唯一能阻止这发疯魔物的办法,便是穿过刀林将这魔主一击必杀。若她未负伤,这一击绝无成功的可能。但如今她有伤在身……只是不知究竟是多重的伤势呢?
“我去疏散大家!”见孤辰不肯就范,靖海化作四道滔天巨浪,排山倒海逼退着四面八方围攻过来的如潮大军。
“他只是虚张声势!我来终结她!”孤辰这样大叫,然而汗水却润湿了掌中的剑柄。
那蟾宫紧咬牙关,瞪视着孤辰,嘴角咧出极为自负而恶毒的笑意,仿佛同归于尽才是她真心希望的。
桂霭须弥稳然介入二人之间,摆手按住孤辰剑尖,沉声道:“还请仙长为太荒苍生着想。”
孤辰长髯一抖,发出一声“无奈”,落地弃剑,宝剑没地至柄:“我答应你这魔物的条件就是了!”
蟾宫正在为这毁灭世界的杀招而透支着身体的力量,但身姿依然挺拔,语气泰然自若:“本宫的诅咒一向很灵验的哦。你们三个答应的事,不可反悔。”
桂霭须弥微微一笑,不似强大压力下的故作镇定:“只要是答应下来的事,本座万无反悔之理。”
“好吧,本宫能做的只有那么多了。”蟾宫残破不堪的躯体顿时迸出漫天血雾,身体慢慢软倒倾斜,躺在地上摆成一个“大”字。但她的神情无比轻松,旁若无人地闭上眼睛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刀林剑翼胡乱散落一地。黑色电光一瞬间消散无踪。天地也恢复了平静。
孤辰登时气得眼睛瞪圆,在地上大足一跺,大地震颤:“这魔物,刚才果然是虚张声势。瞧她这个样子,怎么可能有力气发出末日神禁?何况她可能根本就不会那招式。菩萨,咱们上当了啊。”
桂霭须弥将食指在唇前一竖,微笑低声:“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她在虚张声势,不是么?”
魔主的三个弟弟也已经从松垮的剑羽中脱身出来。集幕天权挡在姐姐身前伸开双臂,眼睛死死地瞪着敌人。祸灭天刻抄起地上散落的一把刀,跌跌撞撞地直冲上去。苍渊天来扑在姐姐身上只是哭,热血染了他一身。
桂霭须弥收了千手法身,恢复了端庄知性的女性身姿,随手接住祸灭天刻砍向她的长刀,用手在祸灭天刻额头上一按,祸灭天刻便昏了过去。又遥向着另外两个小孩一指,两个孩子也都倒在地上,没了动静。
“本座封锁了他们的记忆,希望魔主不要见怪。”
“明白明白,这是为他们好。虽然对不起那些还在抵抗的魔族同胞们,但本宫这一仗实在是输惨了,没想到你们三家联合起来居然能如此强大,即便完全中了本宫的圈套,最后也凭蛮力打赢了。”
“魔主之狡猾,确实举世无双。”
“但本宫对于约定可是异常重视的,你们要遵守约定,好好对待本宫的弟弟们。”
“约定?什么约定?”桂霭用无邪的声音说着,脚步轻柔,缓缓逼近还在闭目喘息的蟾宫,手中玩味地抚摸着从祸灭天刻那里夺来的长刀。
刀身森寒。
蟾宫有了感应,就在桂霭须弥一刀刺下的刹那,猛地睁开眼睛。无力躲闪的她,立即双手抓住刀刃,然而所剩的力量不足以阻挡冰冷的刀锋。
刀锋刺破蟾宫胸口,一泓血箭从那伤痕累累的躯体中喷出,冰冷的感觉袭入五脏六腑。
蟾宫狠狠地瞪了一下桂霭须弥,想要咒骂却无力开口,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:“你……怎么处置本宫都不要紧,务必要如约照顾本宫的弟弟们啊。”
“如约?哦,你是说保护你弟弟的约定吗?那是我们四者的约定啊,必须四者全部同意才能生效不是吗?可是,本座不记得同意过什么啊?好好回忆一下,本座说过‘同意’二字么?”
确……确实没有。
“可你是提议者啊!”
“是啊,连提议者都没同意的话,更不能生效了。”
蟾宫徒劳地挣扎了一下身体:“背信弃义,你不怕遭报应么?”
“报应?你是说刚才的诅咒么,已经被本座封印了,瞧。”溅在脸上的血点令桂霭须弥那温柔的笑容无比诡异。她放开握着刀柄的血手,伸出十指,指间夹着七个佛珠,分别刻着蟾宫所言诅咒的情景。血流成河、流火如雨、暗无天日、僵尸横行、红蝶满天、神族没落、毒病蔓延。
“你……”蟾宫伸手去抢那佛珠,然而那无力的双臂却被凭空砸下的“唵嘛呢呗咪吽”六字大明咒镇压下去,陷进地中,扭向了不可思议的方向。
桂霭盘坐在动弹不得的蟾宫身边,继续用六字真言压制住蟾宫的行动,同时发出圣光无情地灼烧着她虚弱的躯体。
蟾宫惊讶地发现:“力量,使不出来?”
桂霭须弥敲敲插在蟾宫胸口的刀:“大概被这把刀从伤口里吸收了吧?”
“在刺下来的一瞬间动了手脚么?”
“一不留神就……”桂霭须弥抱歉地笑了笑。
“你要怎么对待我的弟弟们?”蟾宫将残废的手向弟弟们伸去,却连趴在身旁的苍渊天来都够不到。
“魔族余孽,你说呢……”似乎是因为蟾宫的问题实在太蠢,桂霭的反问中充满嘲讽的意味。
“休想!本宫一定会救他们的。”
“你?现在?救他们?”
全军溃灭,体力耗尽,自身的生命都在不断流逝。救人,怎么救?
“哈哈哈——”魔主突然放声大笑,“本宫明白了,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。因为本宫留下的这个诅咒正是你希望的,尤其是神器失效这一条。所以这三个孩子不能留,否则这诅咒就不能生效了。”
桂霭须弥费解地歪歪头:“你在说什么?”
蟾宫大喘了几口气,将顶在喉咙中的一口血啐出,望望远处惊呆住的孤辰老道和正在褪去的竞天水潮,运足底气说:“今后的太荒世界是神仙佛三足鼎立的局面,仙族与世无争,不足为虑。神族倚仗神器,若是按照诅咒全部失效了,今后的太荒世界便是你们的了。”
“称霸世界?那要多累啊。只有你们魔族才有这样愚蠢的想法。”桂霭托着脸颊,一副怜悯的神色。
“称霸世界?本宫要的,只是……”大量的血液从喉咙涌出,蟾宫已无力言语,她最后向着三个弟弟望了望,凄迷的双眼终于失去了神色。
她的身体瞬间便在金色的光芒中烧作飞灰,风过处,再没留下什么。
“接下来?”桂霭须弥的目光,毫无怜悯地转向倒在远处的集幕天权和祸灭天刻。
忽而两柄利剑横在两名孩子的身前,挡住了桂霭的视线。
靖海护住了集幕天权,儒雅端秀的脸上竟显出遏制不住的怒容,两条蓝色的剑眉飞入鬓角:“想不到菩萨如此慈悲,苍生至幸。”。
孤辰护住了祸灭天刻,冷冷道:“菩萨,既然魔主已死,那我们就遵照约定,抚养她的三个弟弟吧。”
“难道要留下这三个孩子为魔族报仇么?”桂霭重复了不久前孤辰的观点。
靖海冷冷道:“菩萨不是抹掉了他们的记忆么?”
“终归还是隐患。”
“那便不劳菩萨费心了!我自会好生教导他。”靖海将身后的男孩抱起,飞入赶来的神族大军之中。
“你若是违反约定,本仙绝不轻饶!”孤辰抓起祸灭天刻,御剑飞远了。
“不可听信了魔族的挑拨啊。”桂霭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渐渐收了笑容,仿佛耗尽力气似的长出一口气。
一片金光坠地,异香扑鼻。袅袅佳音之中,佛族领导者释梵真帝率众菩萨、金刚、罗汉、天龙飘然来到。
桂霭向着位于正中的金身佛者释梵真帝稽首请罪。
释梵真帝缓缓闭目,垂下慈音:“此举也是无奈。若不如此,这三个无辜的孩子定然被神、仙两族杀害。牺牲些名誉却保全了他们,此是功德。祈愿他们将来一心向善,造福太荒。”
众僧称善。
桂霭须弥起身,对着那熟睡的金发男孩轻轻一抚:“但愿你,不要辜负了姐姐的期待。”一朵洁白的莲花开起,托苍渊天来返回佛国。
莲花中的男孩表情悲哀地昏睡着,高速呼啸的烈风始终被花瓣挡在外面。当不久之后“神魔大战终结”的消息令全太荒沸腾时,他仍然沉浸在对阴谋与死亡、恩情与重生的茫然失忆中。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幸运的——因为全世界都知道,魔族留给这太荒的,除了充满怨恨的诅咒,再没有别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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